下面,我將以自己三次進藏的時間為順序,對我在西藏的所見所聞進行一些比較。
首先來比較一下西藏與全國其他地區(qū)在交通上的聯(lián)系。
1955年,我從四川成都乘車去拉薩,路上整整用了12天時間,在那個時期這個速度已經非常之快。當時,剛剛修建完成的川藏公路長約2413公里,宛如過山車一樣迅速攀升到海拔5000多米,接著又很快滑落到眾多河谷之中。說實話,坐車進藏我骨頭都要被搖散架了。但是,單從歷史的角度來講,這條公路的建設代表著迄今為止人類難以想象的偉大成就。在過去幾千年里,進出西藏只能靠牦?;蝮H車,一個單趟走六個月是非常快的速度。1951年,一個朋友跟隨解放軍部隊進藏“僅僅”用了104天,他為此感到十分自豪,他們的確走得不慢。
1965年,我們從成都乘民航班機進藏,在空中乘務員的例行廣播聲中,大家品嘗著發(fā)來的糖和水果,兩個半小時后便抵達拉薩的機場。如此便捷的交通讓人很容易忘記不久前剛剛完成的試飛。這條航線上的氣象條件如此之差,試飛工作該是何等艱難和危險!最初,在這條航線上執(zhí)行特殊飛行任務的大多是一些軍用飛機的老牌飛行員?,F(xiàn)在,滿載乘客和貨物的定期民用航班已經開通。當時正值慶祝西藏自治區(qū)成立之時,與我們一同進藏的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和訪問團約2000人。
1976年,進藏的兩條定期航線,一條從四川成都起飛,另一條從甘肅蘭州起飛,當時我們就乘坐這兩條航線的航班進出西藏,飛過地球上一些最雄偉壯觀又難以逾越的山峰和沙漠。我們乘坐的飛機十分寬敞,一天一班,乘客中既有漢族也有藏族,就像一輛通往郊區(qū)的公共汽車,大家彼此相安無事。乘客中有地質學家、氣象預報員、建筑施工人員、經驗豐富的技術工人,也有初出茅廬的新工人,在內地上大學的藏族大學生,還有出差或休假的干部。拉薩城區(qū)附近又新修了一座機場,不僅比1965年修建的機場海拔低,而且在設施上也更先進。(截至1980年,每周進藏航班有10班,其中6班從成都起飛,4班從西安起飛,并經停青海格爾木,就是這條從西安起飛的航線取代了從蘭州起飛的臨時航線。)
在陸路方面,1951年西藏解放前沒有一條公路。截至1955年,兩條宏偉的干線公路修建完工,一條從四川出發(fā),長度為2413公里;另一條從青海出發(fā),長度為1965公里。1957年,從新疆出發(fā)1179公里長的第三條進藏公路修建完成;1976年,從云南省出發(fā)716公里長的第四條進藏公路通車;此外,從拉薩到尼泊爾加德滿都還有一條國際線路。至此,雖然和實際需要仍然存在很大的差距,西藏公路在路面、道路等級、路堤、排水設施和通車能力等方面一直在不斷進步。(在隨后的幾年中,相關工作仍在繼續(xù)開展。據報道到1980年,青藏公路上所有53座木質橋梁將要被混凝土橋梁代替,川藏公路上256座橋梁中,混凝土橋梁總數(shù)將要達到216座。)
西藏地域非常遼闊,截至20世紀70年代中期,超過1.6萬公里地方公路幾乎將所有71個縣和大多數(shù)人民公社連在了一起(截至1981年,西藏公路通車總里程約為2.1萬公里。)1976年,我們在西藏見到的汽車主要是國產車,并且數(shù)量增長很快。幾十輛汽車組成的運輸車隊艱難行駛在海拔4000至6000米的高原上,汽車發(fā)動機可能比人的心臟可能更難適應,發(fā)動機的有效功率要下降大約3/1。但是人們并沒有被這些困難所嚇倒,西藏各研究所開展的研究工作不僅涉及抗高原反應藥物的研制,也包括如何讓汽車發(fā)動機在世界屋脊之上能夠“正常呼吸”。
我們親眼看到一些長長的貨車運輸車隊,部分車輛載重為8噸(通常這種噸位的汽車為日本鈴木牌),進藏的時候它們滿載貨物,出藏則拉得很少甚至空車,讓那些宣揚所謂“北京剝削西藏”的人對此做出解釋!
不可否認,雖然該地區(qū)的運輸能力不斷提高,但交通仍然是西藏的一個瓶頸,這種情況現(xiàn)在依然存在,這也是1980年決定大幅度減少在藏工作漢族干部數(shù)量的原因之一,其目的是要減少由此造成的運輸壓力。因為如果要減少對當?shù)刭Y源的依賴,完全依靠內地省份給這些漢族同志提供生活必需品,那就意味著每個漢族干部每年大約要消耗一卡車的食品和其他生活物資。(當然,上述做法只是經濟上的考慮,而在政治上則考慮把更多工作移交給當?shù)夭刈甯刹?。?/p>
有關中央政府對西藏的援助,我這里僅僅列舉其中的一小部分:
西藏自治區(qū)的行政管理開支由中央財政負擔,而且頭幾年的撥款年均增長10%,西藏稅率遠低于內地的稅率,農業(yè)稅僅為內地農業(yè)稅的一半。(按照1980年的政策規(guī)定,西藏將連續(xù)幾年實行免稅。)
中央對通過陸路運入西藏的商品實行補貼,因此西藏大多數(shù)商品的零售價格與原產地的價格持平。僅以茶葉為例,零售價是中央政府送貨成本的40%。從1959年開始,每年運進西藏的貨物總量幾乎以三倍的速度增長,拉薩市場的商品供應品種甚至比內地城市還要豐富,并且還在委托內地省份工廠專門生產特供商品,以滿足西藏的需要。后來,這種工廠的數(shù)量還在不斷增加。
中央政府承擔了所有在藏從事科研和開發(fā)人員的費用,承擔西藏所有在內地上大學學生的費用。
從1959年起,國家對西藏農牧民及集體所有制企業(yè)提供低息或免息貸款,這些資金均被用于購買耕畜和各種生產工具。
國家還多次提高西藏生產的農牧產品銷售價格。截至1970年,不同種類產品的價格比1959年提高20% -75%,在藏銷售的生活日用品零售價格卻同比下降了20%至80%,總銷售額增長了6倍。1980—1981年間,中央政府對西藏自治區(qū)的補貼總計達10.4億元,這個數(shù)字占西藏自治區(qū)總預算的98%,平均每人補貼大約612元。在隨后的幾年中,國家還保證對西藏的補貼要實現(xiàn)年均增長10%的目標。
所有這些措施是為了幫助西藏人民能像憲法規(guī)定的那樣,能夠從形式上的平等轉變?yōu)檎嬲饬x上的平等。而要完成這種轉變只能依靠物質生產、教育和其他領域的發(fā)展。當然在這一點上,與當初完全依賴國家財政支持不同,西藏也將開始為這個由多民族組成的國家做出自己的貢獻。
西藏經濟的真正發(fā)展需要鐵路,而修建鐵路面臨著許多困難,如高山,沼澤,流沙和永久凍土帶等問題,鐵路運營和燃料供應也面臨著一些困難需要克服。1979年,火車已經修到青海格爾木,向西藏邁近了一步,一個南部鐵路方案也正在討論之中,我希望下次能坐火車進藏。
在我三次進藏的過程中,拉薩發(fā)生的巨大變化最難以用語言進行描述。
1955年,西藏首府拉薩仍然保留著過去封建社會時期的面貌,與中國其它地區(qū)的民主和社會主義新氣象形成鮮明對比。布達拉宮依然像中世紀時期一樣,包著金箔的宮殿頂部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里面存放著金銀財寶等貴重物品。底層地牢關押著犯人和敵人,陰暗潮濕,蝎子遍地,污穢不堪。當時,3/1的拉薩人口是乞丐和流浪者,高大的喇嘛廟圍墻和庭院環(huán)繞的莊園外面是一些破爛不堪的小屋和帳篷,人們擠在狹小的空間里,隨時都有餓死的危險。周圍到處都是糞便和散發(fā)著惡臭的水塘,一些年老體弱的人正在和流浪狗爭奪一些污穢不堪的食物。而騎著高頭大馬的貴族官員則衣著光鮮,依據地位的高低身后跟著數(shù)量不等的隨從招搖過市;農奴和奴隸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低著頭弓著腰為這些貴族無償?shù)刈鲋喙ぃ匆娰F族或喇嘛膝蓋以上身體部位將被視為冒犯,要受到嚴厲懲罰)。幾個世紀以來,藏族人無論地位高低均相信因果或命運決定著人的地位,前世積德會有好報,犯錯就會有報應。因此,富人根本不會考慮騎在窮人的脖子上有什么不妥(盡管少量的施舍也會得到尊敬),而窮人也甘愿忍受欺凌。1
當時,新中國的五星紅旗已經飄揚在拉薩的上空,從內地通往西藏的兩條公路在這里交匯,第一所現(xiàn)代化醫(yī)院和世俗小學已經落成。雖然西藏統(tǒng)治階層的內部為了兌現(xiàn)公開做出的承諾,答應切斷與帝國主義的聯(lián)系,對改革也不阻攔(這兩點根本沒有履行),但拉薩依然被那些身居高位的喇嘛和世俗貴族們統(tǒng)治著。
最讓人難忘的情景是1955年10月1日,當時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第六個國慶日,布達拉宮前的廣場上舉行著大型群眾集會,檢閱臺后面擺放著毛澤東主席的巨幅畫像,旁邊依次是達賴喇嘛的畫像,1951年簽訂西藏和平解放協(xié)議的照片和班禪額爾德尼的畫像。身著藍色制服的中央政府官員,和穿著金色綢緞長袍的噶廈政府官員站在檢閱臺上,深紅色的旗幟在舊拉薩警察的頭頂上飄舞,他們三三兩兩走在人群中,雖然由于時間特殊沒有帶槍,但是他們手中的鞭子仍在揮舞。的確,我沒有看見他們用鞭子打人,而且此時此地他們也不會這樣做,但沒有什么比這能夠更加形象地反映出,這些年以來,西藏作為社會主義國家的組成部分,與當?shù)匾廊淮嬖诘霓r奴主勢力之間漸漸累積起來的各種矛盾。在人民和紅旗之間依然有鞭子存在,要改變這種狀況,只能依靠改革或暴風雨式的革命。1959年,革命真的來到了。
一直等到農奴主政權發(fā)動武裝叛亂,撕毀1951年和平解放西藏的協(xié)議,中央政府才真正行動起來。協(xié)議規(guī)定,對人民實行任何形式的幫助都要通過當?shù)胤饨ó斁滞瓿桑蛘呤孪日鞯盟麄兊耐?。但是對于這個無法回避的變革過程,他們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加以阻攔。
人民政府對西藏公共工程建設勞務工資進行改革,但是許多參與工程建設的農奴和奴隸的工資都被他們的主人或頭人領走。對于農奴和奴隸而言,他們自身就是別人的財產。因此,按照奴隸主的邏輯,奴隸或農奴的工資也理所當然歸奴隸主所有。
修建學校的工程也開始啟動。但為了照顧當?shù)嘏f政權的需要,學校必須開設宗教課程,自然科學課程由于“和信仰相抵觸”遭到了反對,在這點上舊政權不愿做出任何讓步,學校也不能開設歷史或其他與土地剝削有關的課程。在這片土地上,他人的勞動不需要用錢來計算,而被剝削者以最赤裸裸的方式占有(許多農奴每年要給寺院或貴族做勞役300天,僅有的一點剩余還要被課以重稅)。
雖然遭到強烈的反對,區(qū)內或國內民族院校針對從藏族大眾挑選出的骨干的政治和普通教育的培訓工作已經在啟動。除此之外,藏族骨干也在學習西藏所需的各種專業(yè)技能。但是即便這些人回到家鄉(xiāng),也無法為同胞服務,原來的主人仍然把他們當做沒有自由的奴仆,甚至僅僅因為開口說話就能殺死他們。所以,事實上他們中的大部分一直到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后才得以回去,他們往往是革命的積極分子。2
這些就是西藏和國內的其他地區(qū)之間存在的巨大反差,以及它們又如何演變成為西藏內部的尖銳矛盾。要解決它唯有通過革命,這個難題最終以農奴主的叛亂及其很快失敗得以解開。
我們將會看到,從解放軍依據1951年和平解放協(xié)議進藏的時期開始,西藏并非死水一潭,它的內部正在醞釀著一種運動。正是在那些年里,新勢力積蓄了戰(zhàn)勝舊勢力的能量,新觀點的實踐得到了肯定,并開始在人民心中生根發(fā)芽,革命并非是一夜之間從外面被帶進西藏。
其實,革命的根源來自于西藏社會的內部,源于幾個世紀以來農奴和奴隸零零散散的起義和反抗。3而全國范圍內出現(xiàn)的新形勢則點燃了這些西藏革命的種子,并將其燃燒成為席卷全藏的革命火焰。
經??梢月牭竭@樣一個說法:“人民觀察了八年,思考了八年,也比較了八年。”人民的憤怒在不斷累積。
截至20世紀50年代中期,西藏越來越多受壓迫的民眾開始公開質問:為什么舊統(tǒng)治者口頭上說支持民族進步,但對于改善民眾生活的做法卻始終持反對的態(tài)度?就像我在本書“控訴者”一章里所作描述一樣,為什么統(tǒng)治者還在鞭打和欺凌百姓?為什么像阿旺嘉措(見本書第11章)那樣的窮人,孩子到免費的新式學校接受教育還會被騷擾,并且家長也會因此遭到牽連?難道這就是他們所謂對“民族和信仰”的保護,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竭力維護農奴制度?
對于反對派,共產黨在政策上給他們盡可能多的機會讓其自我適應。當然最好的結果是在不可抗拒的進步和本民族的利益面前,他們愿意做出讓步。若果真如此,事情對于他們來說將會變得十分簡單。如果盲目堅持舊的社會制度,竭力抗拒歷史的潮流,對日益覺醒的人民大眾公然堅持其無可救藥的做法,那么現(xiàn)在就是發(fā)動憤怒的群眾果斷打擊他們并且一舉推翻舊的階級壓迫的時候。
參加叛亂的奴隸主頑固分子認為,借助傳統(tǒng)勢力激起民眾對漢族的仇視,再加上當?shù)匾廊徊豢尚∮U的地方勢力,就能很快將藏族群眾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他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共產黨順應時勢,行動迅速,完全信賴日益覺醒的被壓迫階級,信賴全國各族勞動人民之間的兄弟情誼,信賴有利于實現(xiàn)團結和共同進步的一切可以團結的因素。事實證明共產黨是正確的,否則,在高原地區(qū),游擊戰(zhàn)爭可以以任何理由無休無止地存在下去,農奴主叛亂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得到平息。大多數(shù)藏族人本不應該反對或拒絕給叛軍施以援助,而實際上他們已經在這樣做,并借機把自己武裝起來。如果不是這樣,民主改革及其帶來的物質和精神變革是絕對不會發(f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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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次進藏是1965年,當時的拉薩是1959年西藏平叛后的新拉薩,雄偉的布達拉宮依然屹立。但對朝圣者而言,它已不再是一個讓人生畏的“圣殿”或一個主要奇觀。最值得稱贊的是在過去幾年里,尤其是剛剛過去的幾個月里,拉薩的城市建設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布達拉宮對面是新落成的西藏革命展覽館,它由西藏有名的第四建筑隊建設者以創(chuàng)紀錄的速度修建完工的。展覽館的展廳里陳列的展品讓大家有理由相信,藏族過去1/10的人遭受的不幸不是命運造成的。歷代達賴喇嘛積累下來的財富包括毛皮、珠寶和純金做成的物品等等被首次搬出布達拉宮。除在數(shù)量上不足一百萬件,這些珍品與舊俄國沙皇的1.6億件奇珍異寶相比,其壯觀程度不亞于后者。在這里,人們也可以了解到人民的“命運”怎樣實現(xiàn)了逆轉,他們獲得了權力和土地,擺脫了拿走他們80%勞動成果的階級剝削。從那時起,勞動者可支配的糧食產量幾乎翻了一番,牛羊數(shù)量增長超過1/3。
截至1976年,以公社為單位的西藏農村糧食產量是1959年的2.5倍(1974年已實現(xiàn)本地區(qū)糧食供應的自給自足),牲畜數(shù)量幾乎翻倍,牲畜總量比1965年增加26%。
1965年,西藏處處洋溢著新生活的景象。穿過廣場,具有藏式風格的自治區(qū)政府大樓剛剛落成,旁邊的人民文化宮主大廳擁有1200個座位,對于拉薩這個小城市而言,它的面積已經相當可觀。除此之外,拉薩還有一些劇院和大廳,每當夜幕來臨,里面就會擠滿不久前還住在牲口棚里的人們;附近還有一座新建的百貨大樓,里面的商品琳瑯滿目,大到縫紉機和自行車,小到針線和晶體管收音機,人們可以在這里購買到需要的各種商品。而1959年前,他們本人還像商品一樣被買賣。
數(shù)公里長的拉薩新街道燈火輝煌,街道是清一色的柏油馬路,地下排水管網一應俱全(1955年,拉薩沒有這樣的街道),一支婦女管道鋪設隊伍正在鋪裝第一條自來水主管線,拉薩街道上再也看不到骨瘦如柴的乞丐,臭氣熏天的水溝,以及堆滿垃圾的水塘。
機場航站樓和長途汽車站等一些新建筑也在修建之中。人們可以在長途汽車站,乘坐上海和濟南的汽車廠專為高原生產的旅行車,車內不僅有暖氣,而且還有供氧設備。
解放后,尤其是民主革命以來,拉薩新建建筑的占地面積(用于修建住宅、工廠、辦公大樓、學校、醫(yī)院和劇院等)是過去1300年的10倍。
解放前,拉薩只有達賴喇嘛和一些貴族能用上電,英國幫助修建的那座小型發(fā)電站故障不斷,電力供應極不穩(wěn)定,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到1955年。而到了1965年,拉薩城區(qū)90%的家庭不僅可以用電照明,而且還可以用電做飯。
1976年,拉薩有三座發(fā)電站,其中水力發(fā)電站2座,火力發(fā)電站1座。還有一些工廠自行發(fā)電,一些公共浴池利用太陽能燒水4,附近的一座地熱發(fā)電站也在建設之中。要不了多久,一臺實驗發(fā)電機組將投入使用,與原來的傳統(tǒng)電站一起并網發(fā)電(截至1980年,兩座新型地熱發(fā)電站正在建設之中)。到1979年,西藏的小型水力發(fā)電站數(shù)量將超過500座;到1981年,這個數(shù)字將增加到800座左右。
1955年,拉薩沒有什么現(xiàn)代工業(yè)。到1965年,拉薩已經建有卡車修理廠、水泥廠和消費品生產工廠等類似的基礎工業(yè)。1976年,西藏本地已能夠生產農機、拖拉機零件、小型渦輪發(fā)電機和電動機等產品。整體而言,1955年西藏的工廠數(shù)量幾乎為零,1965年增加到67個,1976年為260個,這個數(shù)字不久將增加到300左右,工業(yè)產值將占西藏總產值的四分之一。
當時,拉薩1/3的人口是工人和雇工(其余的是郊區(qū)農民)。像本書第21章提到的拉多一家,兩代人都是工人的家庭并不少見,而且有趣的是,一些工人過去曾經是寺廟的喇嘛。1955年時,全西藏工人階級的數(shù)量幾乎為零;到1965年,工人的數(shù)量增加為2.5萬人,1976年約為6.5萬人,1978年超過7萬人。
當然,現(xiàn)代化建筑和設施的本身并不等同于進步。假如帝國主義在西藏取得勝利,也可能會在拉薩修建一些高樓大廈,比如一座由國際連鎖酒店經營的多層香格里拉酒店,為有錢人提供裝有供氧設施并能遠眺布達拉宮的豪華客房服務?;蛟S酒店的特色服務中還會有一個轉世舞廳,每當夜晚來臨,許多全身上下裝扮起來的歡喜佛塑像擺出男女交合之狀來吸引顧客。也許還有一個被刻意叫作“奴隸地牢”的特色酒吧5,或者整個城市就像我在美國西南部見到的一樣,那里的美洲印第安人像極了西藏人。6 20世紀50年代初,在麥卡錫時代的新墨西哥州陶斯市,酒店經營者在印第安年輕人和二戰(zhàn)老兵中嗅到了一個“紅色陰謀”的商機,他們在美國土著人居住時間最長的普韋布洛村安裝了一些基本的生活設施。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因為11世紀的生活場景一旦被電燈和自來水等現(xiàn)代化的東西所破壞,那些尋找新鮮感的人們就會立刻興趣全無。這也許和某些人現(xiàn)在的感受一樣,如果穿工作服操作汽輪機的人越來越多,手搖轉經筒的人就會越來越少,那樣的話拉薩就被毀掉了。
1976年我們在拉薩的時候,一位在西藏旅游的作家就曾做出類似的反應。他在《時代周刊》上傷感地說:“作為世界奇跡的傳統(tǒng)西藏正在消亡。”在他的眼中,新西藏這個重獲新生的奇跡似乎并不存在。而實際上西藏所發(fā)生的一切變化——使用“重生”這個詞最基本的含義形容也不為過,生活上發(fā)生的上述變化和免費醫(yī)療制度的建立,使西藏人口比1959年增加10%。也許那些依然沉溺在舊西藏記憶中的人不愿乘飛機來到社會主義的新拉薩,他們卻愿意憑借某種倒退的“超自然力量”飄到過去的舊拉薩。但是,這種想法已經太過陳舊!
20世紀70年代,西藏的確出現(xiàn)過一些錯誤的做法,持“西藏是正在消亡的奇跡”等類似觀點的觀察者也許受到了它們的影響。當時在全中國(不僅僅是西藏),由于“四人幫”的煽動,過去一些好的、正當?shù)淖龇ㄔ獾诫S意批判,這種做法違背了基本的歷史事實。隨著教育和科學的進步,有些習俗的去留也許可以留給人們自己做出選擇,但也遭到了無端的干涉。如果這些缺點就是他們看到的全部,那就完完全全誤解了中國革命的基本政策,誤解了那些在實踐中已經得到證明的民族政策。
在這些政策之下,幾個世紀來熱情勇敢的西藏人民用自己的勤勞智慧創(chuàng)造的偉大成就正在得到發(fā)揚和保護,尤其是建筑學、古代橋梁建筑、醫(yī)藥、工藝品制作、音樂、舞蹈、藏戲,以及沒有遭到寺院蒙昧主義破壞的那些豐富的古代文學等方面的成就?,F(xiàn)在,所有這些都屬于創(chuàng)造它們的西藏人民,包括那些曾經奴役過他人的少數(shù)人。古老而豐富的藏族語言也同樣得到保護和發(fā)揚。在舊社會,95%的藏族人是文盲;現(xiàn)在在資金的支持下,絕大多數(shù)學齡兒童正在學習用自己的母語進行閱讀和寫作,語言中也去掉了那些討好上層人的奴性詞語和貶低下層人的輕蔑詞語。如果公平地講,假如真的有人要批評,近年來由于挫折和耽誤,我們在當代藏語語言文化的建設方面沒有做出更多的成績,這也是為什么現(xiàn)在正在積極做出進一步努力的原因。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已經取得的初步成績,它們也為未來的發(fā)展掃清道路,并做好了不可缺少的基礎工作。
“世界屋脊”和中國其他地區(qū)一樣,“四人幫”橫行的十年和“極‘左'路線”引起的混亂造成了極壞的影響,有些影響是全國性的,比如對教育領域的影響,而對民族和宗教事務的影響則是地方性的。但是在西藏,由于毛澤東和周恩來的直接關懷,自治區(qū)領導層保持了相對的連續(xù)和穩(wěn)定,加之遠離內地,西藏躲過了很多破壞??傮w而言,如果與其他民族自治區(qū)相比,西藏受到的不良影響則要少得多。
為了防止受到破壞,1973年毛澤東發(fā)起了針對中國民族基本政策的“再教育”運動,目的就是要維護并且保證民族政策能夠得到更好實施。1976年我們在西藏的時候,這場運動正在進行之中。1980年,又再次重申要采取新的重要舉措來促進西藏自治區(qū)的發(fā)展。
1979年夏天,在首次赴拉薩參觀的西方主要媒體記者中,有部分人對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主席在西藏受到如此尊敬感到吃驚,甚至有人將其稱為“時代的錯誤”。如果我在20多年的時間里做出的直接觀察有任何參考意義的話,我認為所謂“時代的錯誤”,應該是這些人自己的觀點出現(xiàn)了偏差。藏族人對黨和毛主席的這種情感發(fā)自內心,不值得大驚小怪。而了解這一點他們卻晚了整整20多年!
西藏人民擁護共產黨和毛澤東,自西藏解放以來,這已經內化成為西藏發(fā)展和進步的核心。1977年,第三次自治區(qū)人民代表大會召開(1971年召開第一次自治區(qū)人民代表大會),包括守衛(wèi)西南邊境的解放軍部隊代表在內,5.5萬名代表中3/4出身農奴或奴隸,1/4代表為女性。會上選出的7名主任中4名是藏族(正主任不是藏族),中共中央委員里也有藏族領導。
的確,西藏作為社會主義中國大家庭的一員,它所走的道路與任何殖民地半殖民地的道路有所不同。正如事實和數(shù)據反映的那樣,西藏獲得了大批援助,同時從未受到主要民族的剝削。當然,西藏的經濟上也出現(xiàn)了一些的錯誤,造成了勞動力和資金的浪費,類似的情況也同樣出現(xiàn)在了中國其它地區(qū),但是中國從未因為任何地區(qū)或任何人的利益,從西藏地區(qū)其人民那里拿走任何東西。
然而,記者們卻忽略了這些事實,盡管他們只在這里做短暫訪問,卻似乎更喜歡把西藏和“殖民”這個字眼扯上關系,并且故意對西藏社會發(fā)生的變化視而不見。1979年甚至有人撰文說:與西藏舊的封建時期相比,農牧民的生活變得更加“小心謹慎”和“沉悶”。過去,奴隸主可以隨時殺害農牧民,后者連看一眼或說句話都會遭到鞭打,難道現(xiàn)在農牧民的生活真的變得比過去更加小心謹慎嗎?!
但即便在這些報道中,藏族老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的事實也得到了普遍承認。這是一個讓人感到欣喜的變化,昔日的那些老生常談式的謊言已經被揭穿。
同時揭穿的還有“大批漢人涌入”造成藏族“種族滅絕”的荒謬言論?,F(xiàn)在大家普遍承認,藏族人口大大增加。20世紀70年代末,西藏非藏族人數(shù)數(shù)量占西藏總人口的7%左右,而且多數(shù)是流動人口,并不長期居住西藏。
隨著時間的推移,外界對西藏發(fā)生的基本變化或量變將會有更加普遍的了解。最重要的是,昔日的農奴和奴隸作為藏族人民的主體,正在依靠著自己的力量和愿望沖破舊世界,邁向新世界,并且一天天成長起來,勇敢面對和解決前進道路上出現(xiàn)的種種困難。
【作者注】
1、在舊西藏,將窮人當馬騎是有文字記載的。在陡峭的山路上或過河時,富人就讓奴隸或農奴將他們馱過去。當主人上馬時,奴隸或農奴就趴下來四肢著地,像上馬石一樣讓主人踩著上馬去。
2、通常如此,但并非一成不變,因為早期送往內地求學的人中,相當多的都來自剝削者家庭。但許多這樣的家庭對進步持支持的態(tài)度。
3、見附錄一,重大農民起義列表。
4、1979年,一座拉薩新建的賓館里安上了太陽能電池板。新聞采訪者報道了用太陽能為全市供熱的長遠規(guī)劃。
5、為了做對比,曾經一度在香港的一家外國賓館里,有一家裝潢特別的酒吧,它的價格昂貴品位低俗,被稱為“鴉片窟”。后來因在香港的中國人的抗議影響下,其改名為“酒吧”。
6、這種相似性絕非巧合。長期以來很顯然的事實是美國的印第安人來自亞洲。最近,美國的學者發(fā)現(xiàn)證據表明,距今年代較近的大多數(shù)移民,大約在3000年前,起源于中亞地區(qū)的牧民,而這個區(qū)域正好是西藏的所在地(還有新疆和蒙古西部)。現(xiàn)今,部分移民后裔形成了美國亞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的印度族群。相對來說,他們移民較晩,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北美印第安人和中亞地區(qū)牧民兩者不僅體格相似,藝術和手工藝品(布紋等)也基本相同。語言上和中亞的親緣關系也是值得注意的,尤其是納瓦霍人和阿帕切族人。
(選自伊斯雷爾·愛潑斯坦著 高全孝 郭彧斌 鄭敏芳譯《西藏的變遷》,新星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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